过去真的会过去么？｜亲密关系中的创伤

KY作者 / 袁蕾蕾 南加州大学 MSW

编辑 / KY

记忆是美好的，如果你能让过去的事就这样过去。

Memory is a wonderful thing if you don't have to deal wITh the past.

——电影“爱在日落黄昏时”（Before Sunset）

我们可能都有过这样的体验：

在感情中你有过创伤。后来你遇见了一个新的人，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还没有任何伤害发生，却总有一些旧的、熟悉的恐惧感跟随着你。这种恐惧感让你变得敏感、胆怯、多疑、悲观、容易退缩，也让你现在的伴侣感到困惑、愤怒、无奈，他们可能会在现在，成为我们过去经历的受害者。

欲望都市里，Carrie曾写道，“当一段关系死去，我们真的能够完全放弃它的残骸么？还是我们会永远被过去的鬼魂所猎捕？”现实中，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后者。

我们今天就来聊聊亲密关系中的创伤关系。

什么是创伤？

过去的创伤经历会极大影响我们的人际互动，也会阻碍亲密关系的良性发展。因为它影响了一段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元素——安全感。

这里所提到的创伤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真正实际发生过的创伤；另一个则是心理创伤状态。心理创伤状态是指我们基于对自己过去创伤的理解，对现在的人和事所作出的情感以及行为回应。在这种状态下，人往往会对当下发生的事情作出过于夸张的情绪反应。

1. 真实的创伤

临床诊断意义上，创伤是指那些让人感受到生命和安全受到威胁的一些情况。本文中使用的是创伤的广义涵义，任何会让人体会到孤独，低自尊，不知所措，焦虑，恐慌，不被爱，抑郁等等的负面情绪的经历都属于本文中谈论的创伤。这些真实的创伤体验来源多样，而且对人的影响程度不一。

举例来说，有一些重大的事件如强奸猥亵、家庭暴力、亲人离去、受到霸凌都是创伤；而有时，一些看似很小的事件如不愉快的分手、别人的嘲笑、取绰号、和恋人吵架被单独抛下在陌生的地方等经历也会成为关系中的创伤，因为他们也会带来不安全，失望，孤独和恐惧的感受。（提醒：若这些创伤已经严重影响你的生活、给你不可忍受的痛苦感、或者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请主动寻求专业帮助。）

2. 心理创伤状态

很不幸的是，面对真实的创伤时，很多人会选择忽视或者压抑。缺乏对创伤的及时修复会让经历创伤的人产生无助、绝望的感受，紧接着还会有愤怒，抵触，悲伤等负面情绪，这些夹杂强烈情绪反应的记忆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渗透到大脑里，心理创伤的状态就由此产生了。

在心理创伤状态时，如果当下的情境中发生了一些会引发我们的创伤记忆、以及相关强烈情绪的事件，我们往往会基于未修复的过去，以及未处理的失望情感，来处理现在情境中的人和事，甚至产生与现实强度不匹配的过激行为、情绪反应。尽管我们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者情绪反应被夸大，我们也无法自控。换句话说，我们会把当下情景的人看作是曾经虐待，忽视，折磨我们的人，并且用非常强烈甚至过激的反应对待他们。

举例来说，有一天你偶然迟到，或者你有一次不小心忘记了一个不重要小承诺，而你的伴侣却对你大发雷霆，歇斯底里地吵闹甚至要分手。你也许会很困惑，也许会觉得ta天生脾气不好。但事实的情况是，ta过去可能有过很多别人忽略、没有得到承诺兑现的经历。你忘记承诺和迟到这些事让ta产生的孤独、被忽视、失望的感受，和从前被父母、被其他重要他者（significant other）忽视的感受一样，在那一刻，你就成为了当时忽视和冷落她的人，那些过去未处理的愤怒、失望、无助等情绪会爆发出来，甚至更加猛烈。

这样的心理创伤状态在很多时候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亲密他人，让人进入持续的懊悔，焦虑，抑郁等状态。若不加干预和引导，这种潜意识的心理创伤状态会不断发展，继续危害当下亲密关系，甚至更严重会导致长久的精神疾病。

亲密关系中，如何摆脱过去创伤的魔咒？

情绪脑（Emotional brain）被认为是允许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足以生存至今的重要生理构造之一。它帮助我们我们针对周围的一切进行学习，迅速的判断周围的人或者环境是好还是坏，安全还是危险并迅速的做出行为回应。杏仁核（amygdala）则是大脑负责情绪的中心。

我们在心理创伤状态下所产生的恐惧，无助等情绪会激发一种杏仁核劫持（Amygdala Highjacking，由知名的《EQ》作者丹尼爾‧高曼提出）的生理状态，在这种被认为“受威胁”的状态下，我们的整个神经系统会高度紧张，我们的心跳会加快呼吸会急促，杏仁核会指挥大脑避过逻辑思考并控制身体做出一些本能自保的行为反应。这些自保的本能反应分为三种：

• 反击（fight）

• 逃跑（flight）

• 僵立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Freeze）

因此，对于那些处于心理创伤状态下的人，当亲密关系中出现继发他们负面感受的蛛丝马迹时，他们可能会：

1. 反击回去，做出非理性的行为伤害到亲密他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事情过去之后，人们往往会忘记自己在杏仁核劫持的状态下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做过。

2. 逃避，不愿意面对出发情绪的人和事情。扭头就走，冷暴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都是这一类。

3. 大脑当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怎么办。往往最后还是选择第二种处理方式。

这样的反应常常会造成亲密关系中双方的误解，慢慢把“蛛丝马迹”真正变成了自己最害怕发生的那个“过去”。这些行为反应很多时候正是亲密关系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也是最有可能带来新创伤经历的“危险”。

那么，好的反应方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1. 评估现在与过去的差异

通过自省的方式，去回顾曾经的创伤关系经历， 找出关系中的风险因素，即哪些因素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最后创伤事件的发生。随后，评估现在的亲密关系，和过去的关系有哪些不同，那些风险因素是不是仍然存在？自己能够做出哪些改变？新的关系中有哪些保护性因素存在？

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并不同于过去，对处于创伤心理状态中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2. 等一等再反应

当情绪被激发的时候，要给自己有一些时间缓冲和处理，不要在情绪爆发的那一刻做出任何决定，甚至不要说任何话，慢慢等到自己的理性思维从杏仁核劫持的状态下恢复回来。

3. 了解对方，学习对方关于亲密关系的“语言系统”

亲密关系中常见的绊脚石往往是双方不同的成长经历。我们往往想当然地以为双方对于一些事件的看法和感受是一致的，但其实每个人的童年经历和创伤都不一样，对于关系中同一个信号的解读也会截然不同。双方敞开心扉的交谈，对自己的创伤和原生家庭有一个清楚的评估能够帮助双方了解各自有什么异同，以及在关系中各自需要什么。

4. 信任，坚持开放的沟通

把你现在的亲密他人与前任，虐待你的人或者任何其他使你受到创伤的人区别开来。别把对于“过去”的怀疑放在“现在”上。选择信任一个他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风险最大的事情之一，但也是你能够获得幸福的必经之路。尝试与ta保持开放，诚恳的沟通，敢于告诉ta你真正需要什么，别靠运气，更别让ta来猜。

卡尔维诺在《寒冬夜行人》里描写过这样一个片段：

“但是，过去的事都在她的面孔上留下一层阴影，使她现在的面貌模糊不清。正是这些往事，别人的回忆，笼罩着她的面容，使我看到她时不能把她当作第一次见到的人看待。”

我们行至今天，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生活着来自过去的憧憧鬼影，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拨开它们，看见最本质、最核心的自己，再让那个自己看见我们最真实的爱人。到了那一天，我们所期待已久的，能够把我们从孤独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深刻链接，就会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