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58岁那年，离婚了”

我叫小茜，2018年春节前，在我结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58岁的爸妈离婚了。

爸妈特意等我结婚之后，决定结束他们的婚姻关系。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离婚是我妈提出来的。

在婚姻里过得是有多么不堪，才会让一个即将六十的女人不惜把大部分的财产留给丈夫，也要毅然离开这个家。

从小我和母亲就生活在父亲的暴躁脾气之下。

上世纪八十年代，年轻的父亲在一个绝大部分是男人的工厂里上班，那个年代并不兴自由恋爱。

后来我爸通过亲戚介绍，认识了我妈，我爸有正式工作，长得帅，人本分，家境又好，我妈一眼就看中，我外婆更是欢喜。

我爸呢，也是看着我妈长得漂亮，皮肤白嫩的娃娃脸上还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他长期生活在男性环境下，自然对异性有着强烈的好奇，这么一个好看的姑娘，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吸引力，两个人认识不到三个月，就在双方家人的操办下结婚了。


爸妈对双方认识都不多。

听妈说，成亲第一天，两个人就发生了争吵。妈爱美，想去拍结婚照才结婚，而爸为了省钱，觉得没有花这个钱的必要。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拍婚纱照的人并不多。妈坚持要去拍，爸为了筹备这个婚礼，把钱花光了，没有余钱再拍，他脾气上来一摔桌子说：大不了就不结婚了！

双方父母一看这架势，忙把两个人劝住，好不容易才拜堂成亲。

结婚一年后，两个人就有了我，那时候计划生育，父亲是国家正式职工，需要严格执行计划生育。他去做了结扎。

自那以后，他的脾气更暴躁了。

记得三岁那年，一次我妈带我去小卖部买玩具，没有及时做饭，我爸从工厂回来后，把妈大骂了一顿，还动手打人了。

妈也不示弱，爸的脾气上来，她从来不会忍，而是用更激烈的方式对抗。

她还有一个杀手锏，对父亲看得特别严，家庭里的一些事，必须得听她的。两个人的脾气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样。


我上小学后，两个人几乎每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每年打架几次。很多时候，我就是放学了也不想回家面对那样的场面。

他们那时候不时兴离婚，身边很少有离婚的案例，而他们也不懂得更好的沟通方式，只有争吵。

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爸妈带我出去公园玩，结果两个人路上吵了起来。

起因是我妈走错了方向，被我爸说了一句：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不认路。我妈回了一句：跟你在一起就是一条最错误的路！

结果刺激到爸的神经，立刻跟我妈对骂了起来，一路上那些骂骂咧咧，我虽没听过，但也知道那是极难听的话。

我妈见我爸情绪失控，说没心情玩，就拉着我往回走，哪知我爸发疯一样，拦住我妈，说要么她自己回去，要么把孩子留下，他自己带出去玩。

我很害怕地躲在妈妈背后，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最后，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才把两个完全情绪失控的大人制止。两人悻悻地带我回家，冷战了三个月。


多年的冷战加热战，这个家从来就没平静过。

父亲脾气上来就可以随口破骂，如果你对他的看法稍微有一点反对意见，哪怕是你觉得他完全做错了，你发表看法，必将遭到他的谩骂，辱骂你是蠢猪，嘲笑你无能。

我妈没少被这么骂过。

一天，  我爸自己在家，从市场买菜回来后，忘记把肉放冰箱。等我妈出差回来一看，已经完全臭了，只能扔掉。

等我爸回家，我妈就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买回来猪肉都不放冰箱。

我爸突然把猪肉直接甩到我妈脸上说：你说什么说，为什么你不去买，让我一个男人去市场买？

两个人每次争吵，都是这些极其小的事情。怨恨越积越深，也就越来越难化解。

很多次夜晚，我妈就搂着我哭，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

而我爸，经历工厂下岗，重新就业，到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事业单位混着，但也总想着给我买漂亮衣服和好吃的给我。

两个人对我都很好，但是只要在一起就只有争吵，极少温馨的时候。


我看见过我爸在外人面前，谈笑风生，和颜悦色，而在我妈面前，我从来没见过他语气有过缓和的时候。

而我妈，在外人面前也是鼓励和夸赞为主，总是说人家做得真好，真能干，但从来没有听到表扬过我爸。

在很多外人看来，他们可能是美满的一对，父亲虽然经历下岗，但后来也有正式工作；母亲贤惠能干，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但我妈总是会批评和埋怨我爸不会赚钱，她最爱说：要是你能够像某某（我爸以前工厂同事）那么赚钱，那么能干，你脾气大一点我也忍了。

而我爸，脾气从来就没好过，脾气上来的时候，直接说我妈：要是你觉得这个家不好，你可以滚。

两个人争吵了大半辈子，等我长大后，他们终于离了。我并没有反对。离婚前，我妈和我谈过，她说：

我这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从18岁认识你爸，到现在58岁，整整四十年了，除了结婚第一个月，感受到一点温暖，这四十年，几乎都在一个不懂温情的男人的淫威下生活，现在你也大了，我想过自己的清净生活。

离婚后，她搬出了和父亲一起购买的房子，去郊区租了一套小居室，自己每天浇花，跳舞，好像活得开心了。


我自己成为女人之后，很同情同为女人的我妈。

如果她遇到一个脾气不这么暴躁的男人，遇到一个懂得欣赏她的美，懂得抚慰她情绪的男人，可能这一生会幸福很多。

而我爸，总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顺心，经常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特别是年纪大了，动不了手了，那种暴烈的冲动慢慢消失以后，我发现他变温和了。

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固执还在，他也从来没认识到自己在婚姻里做错了什么，他现在还觉得自己没做错，我妈选择离婚，就是自寻烦恼，自讨苦吃，吃饱了撑着等等。

当很多人说父辈有多恩爱，结婚之后都是白头偕老，而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离婚，都不能忍一忍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我爸妈，还有我认识的身边的那些叔叔阿姨们。

我觉得他们就像在婚姻里的困兽，被婚姻牢牢锁住，发出无数的咆哮，却挣脱不了这个枷锁。

那个年代，无论舆论压力还是社会形势都不允许他们作出离婚这个选择。

如果那时候也像现在这么容易做出选择，大概我妈不会过得那么苦，我爸也会找一个更欣赏他的女人，而我可能也不会夹在他们之间受气。

有的时候，离婚可能会是一个人生止损的选择。

只是一切都是假设，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命运和劫数。

我也只能珍惜自己当下的婚姻。